沈知意回到清秋阁时，院中一片落叶萧瑟。
冷风卷着几片枯黄的叶子从她脚边掠过，仿佛在无声地挽留。
青杏红着眼眶跟在她身后，几次欲言又止。
“小姐，咱们真的要走吗？”小丫鬟终于忍不住问道。
沈知意没回答她，脚步也未停，只是向前径直推开了房门：“收拾东西，只带必要的。”
她环顾四周，这间本就简陋的屋子，竟没有多少属于她的东西。
梳妆台上的首饰大多是王府的份例，衣柜里的衣裳也多是世子妃的规制。
她真正想带走的，不过是自己从侯府带来的几件旧物。
“小姐，这些衣裳...”
青杏抱着一叠绣工精致的衣裙，犹豫着问道。
那还是前些日子赵总管亲自送来的，也许是受了世子爷的命令。
衣裳虽然看起来不甚华丽，但能摸得出来，面料也是极好的。
“不必带了。”沈知意淡淡道，“这些都不是我的。”
她走到床榻边，从枕下取出几本医书，又将男人当时施舍给她的银票和那枚假死药丸一同装进包裹中。
这些，便已是她全部的家当。
“世子妃！”门外突然传来赵总管焦急的声音，“您这是做什么？！世子爷还未回府，要是他知道了，断然是不可能让您走的！”
沈知意头也不抬，继续收拾着手中的包袱：“赵总管，长公主已经准了，您不必拦我。”
“这、这不合规矩啊！”赵总管急得直搓手，“老奴已经派人去宫门口候着了，世子爷很快就回来，您再等等？”
这些日子下来，赵德也明白了世子爷的心意，要不依照世子的性子，为何迟迟不肯给苏姑娘名分呢...
他打心底里觉得，世子妃肯定是误会男人了。
“不必了。”
就当赵德还想继续挽留时，沈知意却先一步开口打断了他，“我与世子，没什么好说的，赵总管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。”
就在这时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，紧接着是侍卫们慌乱的行礼声：“世子爷！”
王府曾有规矩，凡入府门者，皆不得骑乘。
但谢衍在宫门口听到“世子妃自请废位”这个消息后，还是慌了神，甚至顾不上坐马车，一路骑着骏马就疾驰至清秋阁院门口。
在听到门外的马蹄声后，沈知意手上的动作一顿，但很快又继续收拾起来。
“沈知意！”
谢衍大步跨入房门，官袍上还沾着道上的尘土，显然是匆忙赶回的。
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，怒道：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沈知意抬眼看他，一年了，这张脸依旧俊美如铸，眉目如画，只是此刻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里，竟罕见地带着一丝慌乱。
“世子不是看到了吗？”她轻轻挣开他的手，“我要走了。”
“谁准你走的？”
谢衍声音陡然提高。
“本世子同意了吗？”
沈知意目露睥睨的看了他一眼，不止是笑，眼神里面都像裹着刀子，语气更是不善。
“世子何必装模作样？您与苏姑娘的事，满京城都传遍了。我主动让位，不正合您心意吗？”
谢衍脸色一沉：“那些都是流言，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。”
“是真是假重要吗？”沈知意打断他，从袖中取出那份文书，“长公主已经盖印了。从今日起，我不再是世子妃，只是安远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。”
她转身拿起包袱就要离开，谢衍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。
“沈知意！你以为镇北王府是什么地方，想来就来，想走就走？”
沈知意被他拽得一个踉跄，青杏站在一侧想要上前扶住自家小姐，却被谢衍一个眼神吓得退了回去。
“那世子想怎样？”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，“一年来，我恪守本分，从未有过半分逾矩。如今您心有所属，我主动退让，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？”
谢衍被她问得一怔，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松。
“衍哥哥！你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！”
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。
苏雨荷提着裙摆快步走进来，看到屋内的情形，故作惊讶地捂住嘴，“哎呀，姐姐这是怎么了？”
她上前想要挽住男人的手臂，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。
沈知意看着这一幕，唇角勾出一抹冷笑：“苏姑娘来得正好。世子舍不得我走，不如你劝劝他？”
女人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冷嘲，还有股不屑的傲慢。
她就是想看看，都到现在了，这朵白莲花还怎么装？
闻言，苏雨荷脸色一变，随即又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：“姐姐这话说的，荷儿怎么敢干涉世子爷的决定？只是...”
她偷瞄了谢衍一眼，“姐姐突然要走，传出去对王府名声不好呢。”
“名声？”沈知意轻笑一声，“苏姑娘与世子月下私会时，怎么没想过王府的名声？”
“你胡说什么！”
女人顿时涨红了脸。
谢衍眉头也跟着紧锁起来：“沈知意，注意你的言辞！”
“我已经不是世子妃了，说话还需要顾忌什么？”沈知意冷眼看了过去，“世子若是心疼苏姑娘，不如早点娶她过门，省得她整日往别人夫君的院子里跑。”
这话说得极重，苏雨荷当场就红了眼眶：“衍哥哥，你看她...”
“够了！”谢衍厉声喝道，目光却始终盯着沈知意，“你到底想要什么？”
沈知意深吸一口气：“我想要的，是与你此生不复相见。”
她奋力挣开男人的手，背起包袱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。
谢衍站在原地，竟一时没有追上去。
“世子爷！”赵总管急得往门外眺去，“您就这么让世子妃走了？”
谢衍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，拳头放在腰间握得咯咯作响。
“派人跟着她，看她去哪里。”
他就不信，除了王府，还有地方会收留她！
沈知意踏出王府大门时，一路都有丫鬟婆子指指点点。
青杏在她身后小跑着跟上，手里紧紧攥着包袱：“小姐，咱们雇辆马车吧？”
“不必。”沈知意脚步未停，“走回去。”
“可侯府离这儿有十几里路...”
“走不动就留下。”女人声音冷得像冰，“横竖王府不缺你一口饭吃。”
青杏眼眶一红，立刻咬唇跟上。
她家小姐向来心软，今日这般说话，定是伤透了心。
两人沿着长街一路向东，沈知意腰背始终挺得笔直，一身素衣，半点看不出来世子妃的影子。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，每走一步，心脏都像针扎般疼。
这一年来，说自己没对他动过心是假的，但谢衍带给她的伤害确实实打实的。
“哟，这不是咱们世子妃吗？”
刚拐进朱雀街，一道尖利的女声便刺了过来。
沈知意抬眼，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从绸缎庄出来。
为首的正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女，姜卿，宁远侯府嫡女沈令仪的手帕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