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人离开冰谷后一路东行,月余后抵达淮江渡口。
林清河留在守阵人据点整理古籍时,曾托人捎来信,说淮江一带近来有异动,水底时常泛起黑气,渔民夜出打渔时,偶尔会看见水面漂着带玄鸟纹的木牌。
“淮江连通东海,说不定与海镜有关。”沈不羡站在船头,望着浑浊的江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——那上面还留着苏引昭上次用灵汐扇为他驱寒时,扇骨蹭过的温凉触感。
苏引昭正低头看着林清河的信,闻言抬头:“信里说,淮江下游的青溪镇出了怪事,镇上的井水里会浮出黑发,缠住打水人的脚踝,拖到井里就没了踪迹。”
她将信纸递给沈不羡,“更奇怪的是,被拖走的人第二天会自己走回家,却像丢了魂,眼神发直,嘴里只念叨‘水下有宫殿’。”
沈慕言蹲在船尾逗鱼:“听着像水祟作乱,不过能把人送回来,倒不像要人命的样子。”
莫风查着地方志:“青溪镇背靠雾隐山,山脚下住着纳兰家,世代以符箓闻名,尤其擅长驱水祟。说不定我们该去拜访一下。”
“纳兰家?”
苏引昭蹙眉道,:我好像在哪本杂记里见过,说他们家有块‘定水符’,能镇住三江五湖的邪祟,近年间好像对外还是迎客的吧?”
沈不羡将信纸折好塞进口袋:
“去青溪镇看看再说。若真是水祟,或许与公孙家残留的势力有关,纳兰家的符箓说不定能派上用场。”
船到青溪镇时,正赶上镇上赶集,却不见往日热闹。街道上行人寥寥,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只有镇口的老井边围着几个壮丁,正往井里撒糯米,井水泛着诡异的墨绿色,水面漂浮的黑发像水草般扭动。
“前几日王屠户家的小子就是在这被拖下去的。”旁边卖杂货的老汉见他们是外乡人,压低声音道,
“送回来后整天抱着水缸发呆,昨晚又跳进淮江了,这次没救上来……唉”
沈不羡蹲下身,指尖悬在井口上方,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吸力,带着淡淡的怨气。
他转头看向苏引昭,她正在用灵汐扇轻扇井口,扇风掠过之处,那些黑发瞬间蜷缩成球,却并未消失,反而凝聚成个模糊的人脸形状。
“不是普通水祟,”
苏引昭收回扇子,“这怨气里缠着符箓的气息,像是被人用术法操控的。”
沈慕言突然指着井口:“你们看!”
众人低头,只见那些黑发突然往下沉,井水剧烈翻涌,竟浮出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,上面刻着半幅宫殿图,边角处隐约有玄鸟纹的残痕。
“是通天阵的碎片。”
沈不羡捡起碎片,指尖刚触到纹路,碎片突然发烫,倒映出一片模糊的景象——水下的深处,一座琉璃宫殿的轮廓若隐若现,殿前立着块石碑,碑上刻着“纳兰”二字。
“水下宫殿是真的?”沈慕言咋舌,“还和纳兰家有关?”
莫风突然道:“噢!我想起了,地方志里提过,三百年前纳兰家的先祖曾在雾隐山炼丹,不慎打翻丹炉,丹液流入淮江,竟在水底凝成座琉璃宫,后来被水祟占了,成了禁地。”
苏引昭看向沈不羡:“看来必须去趟雾隐山,找纳兰家问清楚。”
雾隐山的山路被雾气笼罩,石阶上长满青苔,走起来滑溜溜的。苏引昭脚下一崴,沈不羡伸手扶住她的胳膊,掌心触到她衣袖下的温软,两人同时一顿,又迅速松开。
“谢谢”
苏引昭低头拢了拢衣袖,耳尖微红。
沈不羡喉结动了动,
刚想说“小心”。
却见前方雾气里走出个穿月白长衫的少女,手里提着个竹篮,篮子里装着黄符和朱砂。
“你们是来寻纳兰家的?”少女眉眼弯弯,声音清脆,“我是纳兰家的小女儿—纳兰雪。家父说今日有贵客来,让我在此等候。”
这少女身着鹅黄色的襦裙,衣服的中央上有着纳兰家特殊的印记。
“令堂还会未卜先知?”苏引昭率先发问。
纳兰雪:“不是未卜先知,是昨晚井水泛出的黑气里,飘来片带着剑穗的布料,家父认出那是沈公子剑上的‘流霜穗’。”她看向沈不羡。
“还有这位姑娘的灵汐扇,扇风过处,雾气会凝成冰晶,家父说这是苏姑娘独有的术法。”
苏引昭就奇怪了,她跟纳兰家的也不熟啊?
进了纳兰家的一间院落,才发现这里处处透着古怪——屋檐下挂着晒干的墨斗鱼骨,窗台上摆着装着活水的瓷瓶,瓶里养着几缕黑发,正温顺地绕着瓶壁游动。
“这些是‘水灵丝’,”纳兰家主,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抚着胡须。
“寻常水祟怕它,可青溪镇井里的东西却不怕,反而能操控它。”
他引着众人进了书房,墙上挂着幅《淮江水下图》,图中琉璃宫的位置,恰好标着个红点
“那水下宫殿是先祖丹液所化,本是镇水的宝地,可三个月前,宫里突然冒出个穿玄鸟纹黑袍的人,用术法篡改了宫殿的阵眼,让水灵丝成了勾人的工具。”
沈不羡指着图中宫殿前的石碑:“这石碑是何用处?”
“是‘镇水碑’,刻着纳兰家的祖符。”
纳兰老者叹气,“可那黑袍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,竟在碑上贴了张‘蚀灵符’,让祖符的灵力渐渐消散。我们试过破符,却被水下的玄鸟虚影拦住,那虚影的灵力与公孙家同源,却比之前遇到的都强。”
苏引昭忽然开口:“纳兰前辈,您家的‘定水符’呢?若能镇住水流,或许能挡住玄鸟虚影。”
老者摇头:“定水符需用‘离火朱砂’绘制,可这种朱砂三年前就断了货,据说最后一批被人买去了东海,与蜃楼岛有关。”
他看向沈不羡,“沈公子剑法能引火,苏姑娘的灵汐扇能聚灵,若二位联手,或许能临时催动定水符的残片。”
沈不羡看向苏引昭,她正望着窗外的雾气,指尖在扇骨上轻轻敲击——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。
察觉到他的目光,苏引昭转头眼底映着晨光,轻轻点头道:“可以试试。”
纳兰雪取来的定水符残片,是块巴掌大的玄色龟甲,边缘泛着经年累月摩挲出的温润光泽,甲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,裂纹间的符文淡如薄雾,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。
沈不羡并指在剑脊上轻叩,长剑嗡鸣着浮起半寸,他指尖凝起的灵力顺着剑刃游走,刹那间腾起半尺高的赤焰,火焰却不灼人,反而带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晕。
苏引昭同时展开灵汐扇,扇骨轻摇间,裹挟着水汽的灵力化作淡青色的风带,与赤焰缠绕着漫向龟甲,如两条游龙相戏,在半空织出流光溢彩的网。
“嗡—”
龟甲突然亮起青光,上面的符文渐渐清晰,竟与沈不羡剑上的流霜穗、苏引昭扇上的冰晶纹产生共鸣,三道光缠在一起,在空气中凝成个“镇”字。
“成了!”纳兰老者抚掌,喜笑颜开
“有这道灵光指引,你们就能避开玄鸟虚影,到水下宫殿揭下蚀灵符。”
沈慕言摩拳擦掌:“那我们现在就去青溪镇的井里?”
“不急。”沈不羡收回剑,火焰熄灭的瞬间,苏引昭扇的风恰好拂过他的指尖,带走残留的灼热感。
“水下宫殿的阵眼若与海镜有关,那黑袍人说不定在找海镜的线索。我们得先弄清楚,他把从镇民那里吸走的魂魄藏在了哪里。”
苏引昭收起扇子,看向纳兰雪:“纳兰姑娘,能否借你家的‘窥魂镜’一用?或许能从那些失魂的镇民身上,看到水下的景象。”
纳兰雪:“当然可以,请苏姑娘在此等候我去我房间拿。”
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沈不羡忽然低声对苏引昭说:“水下凶险,等下我先下去,你在井口接应。”
苏引昭抬眸,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:“你的剑法引火,水下灵力受阻,还是我先去探路,灵汐扇能聚气,更适合水下。”
两人目光相撞,沈慕言在旁边偷笑道:“要不石头剪刀布?谁输谁先下?”
沈不羡没理他,只是看着苏引昭,声音放轻了些:“我水性比你好。”
苏引昭微微扬眉:“可我的扇子能防水祟近身,你剑法再快,总不能在水里挥剑吧。”
正说着,纳兰雪拿着窥魂镜回来了。镜面光可鉴人,刚往桌上一放,就自己映出了青溪镇的情形
——那些失了魂的镇民正围着井口打转,可他们映在镜里的影子,竟然都拖着一条黑锁链,链尾直沉井底,朝着那座琉璃宫殿的方向去了。
“锁链那头……”苏引昭凑近镜子细看。
“好像有个人影,穿黑袍,背对着我们,手里拿着块玉佩,在石碑上划来划去。”
沈不羡盯着镜中那玉佩的模样,瞳孔微微一缩:“那是……海镜的碎片。”
这么看来,青溪镇的怪事,不单和公孙家的残党脱不了干系,更是有人借着水下宫殿的阵眼,想把海镜拼起来。他和苏引昭,看来是注定要在这淮江底,再结伴闯一回险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