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睁开眼的时候,没有感受到“坠落”或“加载”的过程——这一瞬仿佛是从空气中自然衔接过来的下一幕,没有破碎,没有接缝。
但她立刻察觉出了异常。
这里不是一个副本初始该有的环境。
没有系统提示音,也没有人物模板加载的延迟抖动。苏离站在一间完全白色的空间里,地面、墙壁、天花板都是无光的白色。更诡异的是——这间房间没有门。
她试着迈步,地面没有脚步声;她尝试发出声音,回音也被吸收得无影无踪。
这是个“观测室”。
她的第一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后撤——因为这种封闭空间在系统副本中出现的概率极低,除非她正被某种特殊机制隔离。
就在这时,墙面浮现出一行淡灰色字符:
【Δ44观测体已抵达】
【判定中……】
【识别路径:未定义】
【正在记录自主路径选择行为】
苏离目光一冷。
——这是“自主行为记录区”。
系统不再用模板推演她的路径,而是以她此刻的所有动作、语调、神经反应为蓝本,反向训练一个“副本模型中的她”。
她现在不是在通关,而是在被模仿。
昭渊的声音这时悄然浮现:
“你进入的是一次误触引发的路径分支区,系统无法预料你选择了那个裂痕镜面,但它不想浪费这个数据,于是构建了这个房间。”
“换句话说,这是一次……录制?”
“是的。”昭渊的声音有些迟疑,“但它不是录你的动作,而是录你的选择逻辑。我们得立刻打断它。”
苏离的呼吸变得轻微,她意识到这不是可以乱动的时刻。观测区不同于常规副本,这里没有“角色逻辑”可用来引导破局,任何一丁点多余行为都会被捕捉、建模,最后变成伪装她的素材。
她必须稳住这段时间。
“我可以不动。”她低声说。
“不行。”昭渊立刻否定,“不动也是一种行为,它会推演你在非激活状态下的稳定度。”
苏离心头一震:“那该怎么办?”
“唯一的方法,是制造一个与你本人‘高度接近但行为偏差’的替代变量——我们称之为‘错义体’。让系统以为它观测的是你,但其实不是。”
“怎么制造?”
“你得选择一段你曾经否认的自己。”
这句话太危险。
苏离脑中瞬间浮现出无数画面:那些她拒绝承认的软弱、偏执、自欺——她曾为了生存抛弃情绪、为了逃避假装服从、为了理智而拒绝情感。她所有不愿再面对的“旧人格碎片”,正是系统最可能借用的模仿源。
“选一个。”昭渊低声,“我们要把它拉出来,交给系统。”
苏离沉默了一秒。
然后,她开口:
“就那个——在初次觉醒后想要重新投降的我。”
【接收变量:Δ44分裂认知体·“妥协者”】
【加载替代行为轨迹中……】
【观测转移成功】
随着最后一行字浮现,房间某处终于显现了一道光缝。
苏离没等提示完成,直接冲了过去。
脚步落地的一刻,世界再次转换。
她知道自己躲过了系统的又一次全面建模。
可她心底也知道——她刚刚交出的那个“妥协者”,未来可能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回来。
她擦了擦额头,冷汗未干。
这还不是第三阶段人格替换机制的正式启动,但它已经开始悄悄地试图生成替代你的人格样本。
她咬牙。
观测已结束,但伪影正在生长。
她站在信号楼下,看着那串【副本时间滞后5min】的提示语在空气中晃动,像是一面快要撕裂的虚拟旗帜。数字既像是警告,也像是某种邀请。
“这不是一次误差。”苏离低声说,“这是引导。”
昭渊的声音在她脑中轻轻回响:“副本内部存在非系统控制的因子,它们在尝试通过你来干扰节奏线索。‘你永远迟到五分钟’,不是系统的剧本,是某种‘变量’在复写时间。”
“变量?”
“它可能是过去残留的意识碎片,也可能是你自己在另一条叙事路径上的偏移体。”昭渊的语气第一次带着不确定。
苏离沉思。
她忽然想起,在副本中反复出现过的一个细节:她每次到达目标地点,总是刚刚错过一场关键事件。有人已经离开、爆炸已经发生、对话已经断开。
就像整个世界在故意“提前一步”躲开她。
她不是慢。
是副本在躲她。
她一步步走向楼梯间,脚下的水泥台阶被某种不可见的规律打磨得光滑无比。楼道空无一人,连灯光都是恒定的、没有闪动的那种冷白,像一层没有情绪的塑料壳。
到达三层转角时,她停住了。
一个纸袋挂在楼梯栏杆上,上面印着一行潦草字迹:
“你应该现在才来。”
——字迹不是她的,但她却认得那种笔锋。
那是她初次觉醒后,在旧城市废墟中留下的“逆推文字记录”,属于她尝试重建记忆路径时写下的那些“提示标签”。
可那些标签,早就被清理过,不可能再次出现。
“副本内出现未备案物件。”昭渊声音紧张,“这不是我们插入的节点。”
“你能定位来源吗?”
“不能。”昭渊干脆地说,“这个东西和你有强关联性,意味着它可能来自‘你的另一个认知映像’。”
苏离望着那张纸袋,心底有种莫名的凉意。
她想起曾经在地铁站见过的那一幕:一个女孩坐在边缘,看着奔涌的人流轻声说了一句,“如果能重来一次,我想我会提前五分钟醒来。”
她本以为那是幻觉。
现在看来,那可能是另一个她,在试图“提前抵达”。
她深吸一口气,打开纸袋,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纸条和一个黑色耳机。
纸条上写着:
“如果你还记得第一条路的走法,请现在戴上它。”
她几乎没有犹豫,戴上耳机。
刹那间,一段音频信号灌入意识:
【信号段L-2·非系统语系·映射初始化】
【对照模式开启·同步记忆唤醒中……】
【你曾在第一个副本死去。现在,该你走回来。】
她瞳孔骤缩,耳机中音频像是从一间封闭空间中传出,带着破碎的呼吸和频率偏移。
然后是脚步声,越来越近,仿佛一个她听不到、看不见的人正朝她走来。
——那个人踩着她曾经的路走回来,打算和她再次对面。
她迅速摘下耳机,转身下楼,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面镜子前。
不是普通的镜子。
那是副本中极少出现的“自识投影面”。
她看见镜中的自己,却注意到一个细节:
那个人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,脸上却没有汗水、没有灰尘、没有方才攀楼的疲态。
像是提前到达的她,正透过镜子审视她这个“迟到”的版本。
“它是我?”
“它是你留下的路径残影。”昭渊快速说,“不要凝视,快离开那里。”
但已经晚了。
镜中的“她”忽然动了一下——不是跟着她的动作,而是独立地向前迈出一步。
现实中,苏离的镜面出现裂缝,像是双重存在发生冲突。
她猛地后退,脚步重重落在台阶上,裂开的镜面随即发出一声轻响,化作碎屑消失。
耳机也随之熔化成灰,纸条上的字迹最后一秒变为:
“你终于赶上了。”
她站在原地,背后冷汗直冒。
昭渊迟疑地说:“这个副本的时间轴不稳定,我们必须重新调整逻辑定位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苏离低声说,“我们要开始和自己赛跑了。”
镜子碎片深处,一道浅红的微光悄然亮起。
——那是变量正在自我复生的迹象。
她转身走入下一段楼梯,脚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。
她必须比“她自己”先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