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儿园的自由活动铃刚响,薄栖川就抱着铁皮盒往操场角落跑。
盒子是从杂物间旧玩具堆里翻来的,蓝色漆面掉了大半,露出底下的锈迹。
里面二十七颗玻璃珠被他按直径排得整整齐齐。
最小的透明珠放在前排,最大的琥珀色珠搁在最后,每颗间距用直尺量过,误差不超过半厘米。
他选了滑梯旁的树荫,把塑料布铺在地上,刚将最后一颗翠绿珠归位。
鹿闻笙抱着积木从跑道那边走过来。
上周数学启蒙赛的红榜还贴在教学楼门口。
薄栖川的名字后面印着“最优解题思路奖”,而他的名字旁只有“参与奖”三个字。
苏曼云昨晚还在饭桌上摔了筷子,说“捡破烂的运气都比你好”。
“借过。”
鹿闻笙故意往薄栖川身边撞,肩膀擦过他的胳膊肘。
铁皮盒“哐当”翻倒,珠子滚得满地都是。
两颗透明珠直接滚进滑梯底下的缝隙,还有几颗被玩耍的孩子们踩碎。
薄栖川扑过去抓珠子,手指被粗糙的塑胶地垫磨得发红。
他数到最后,发现少了两颗透明珠。
其中一颗在鹿闻笙的鞋底碎成三瓣,棱角扎进地垫的缝隙里。
“笨死了。”
柳依一的声音从操场入口传来。
她刚从园长室签完安全责任书,手里还捏着薄云觉让人送来的奥数报名表。
看到薄栖川正用指甲抠地垫里的玻璃碎片,她眉峰拧成个结。
“捡这破玩意儿干嘛?扎到手算谁的?”
薄栖川抬头,睫毛上沾着草屑,把完好的珠子一颗颗塞回盒里。
柳依一蹲下身,红蔻丹指甲在草丛里扒拉起来。
“哭什么?不就是几颗破珠子?”
她骂着,指尖被一片碎玻璃划出道细口,血珠滴在泥土里。
“明天让你爸买十盒新的,颗颗比这大。”
“不是破的。”薄栖川突然开口,声音比平时大了点,“是按规律摆的,缺了就不对了。”
“规律能当饭吃?”
柳依一白他一眼,把找到的半片碎片塞进他手心。
“拿着,回去用胶水粘粘,凑合用。”
自从昨天硬刚系统后,那烦人的弹窗就没再跳出来。
她的指尖敲了敲屏幕,总觉得静得反常。
薄栖川捏着那片冰凉的玻璃,突然想起早上柳依一给他装便当的盒子。
他把碎片放进铁盒最底层,看着柳依一还在草丛里翻找的背影。
手指蜷了蜷,把掌心的伤口按在裤缝上。
傍晚薄云觉回到家时,客厅茶几上正摊着那只铁皮盒。
薄栖川坐在地毯上,小心翼翼用胶水粘着什么。
柳依一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削苹果,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,在膝头绕了两圈才断开。
薄云觉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扶手椅上,点开平板里的工作邮件。
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,余光扫过那盒珠子,停顿了两秒。
“在做什么?”
他头也没抬,声音透过平板的反光传过来。
“粘珠子。”
薄栖川头也不抬,把刚粘好的珠子归位。
柳依一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,发出轻微的撞击声:“你儿子的宝贝疙瘩,被鹿家那小崽子踩碎了两颗,正闹别扭呢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:“就是他从杂物间捡的那些。”
薄云觉滑动屏幕的手指顿在边缘,起身进了书房。
半小时后,他拎着个银色礼盒出来,放在茶几上推到薄栖川面前。
薄栖川掀开盒盖,倒吸一口气。
里面是一整套水晶数字珠,从0到9,每颗都打磨得光滑透亮。
表面刻着均匀的凹槽,能拼出各种几何图形。
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,折射的光在地板上投出细碎的光斑。
“别总玩捡来的东西,掉价。”
薄云觉别过脸,耳尖泛出点红。
手指在礼盒边缘摩挲着,指腹蹭过烫金的品牌标识。
薄栖川捏起一颗水晶“3”,对着光转了转,棱角处的反光晃得他眯起眼。
他抬头时,声音比平时亮了点:“谢谢爸爸。”
薄云觉脚步顿了顿,没回头,闷闷“嗯”了声,转身回书房了。
门合上的瞬间,薄栖川把水晶珠一颗颗摆进铁皮盒和原来的玻璃珠混在一起。
第二天自由活动,薄栖川在滑梯底下碰到了苏晚晚。
小姑娘正蹲在那里,用树枝扒拉砖缝里的杂草。
辫梢沾着泥土,裤子膝盖处蹭了块灰。
“你在找什么?”
他问,声音比平时稳了些。
苏晚晚吓了一跳,她把珠子递了过来。
“我看到鹿闻笙踩碎了你的珠子,“这两颗滚进缝里了,没碎。”
薄栖川接过珠子,又从铁皮盒里挑出一颗最大的蓝色“8”。
将珠子塞进苏晚晚手里:“给你。”
苏晚晚的手指僵了僵,接过了珠子。
“分你一颗最大的。”
薄栖川重复道,耳根泛起浅红,却直视着她的眼睛。
苏晚晚握紧珠子站起来,指尖在凹槽处反复划动:“谢谢。”
薄栖川把失而复得的玻璃珠放进铁盒。
这次他没按大小排列,绿的和蓝的混在一起,却觉得比往常更稳妥。
放学时,柳依一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顿了顿。
苏晚晚,原书里写的那个总跟在薄栖川身后的女主。
按剧情,这时候该是苏晚晚递纸巾哄人,而不是两人捏着同款珠子笑着分别。
“她是谁?”
“苏晚晚,同班的,她帮我找到了珠子。”
“哦。”柳依一拉长语调,“没给人家点好处?”
“给了最大的水晶珠,她说谢谢我。”
柳依一嗤笑一声,转头看向前方,路口的红绿灯刚转成红色。
她摸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,眼前屏幕上方弹出条暴雨预警。
系统休眠后第一次有动静,竟是天气提示。
她捏紧手机,指腹按在屏幕边缘的弧度上。
柳依一的目光在薄栖川脸上顿了顿,又扫过屏幕上闪过的预警提示。
系统没动静,不代表剧情节点会消失。
晚上,柳依一站在阳台看天。
薄云觉走过来,递给她一杯温水,杯壁上凝着水珠。
“看什么?”他问,声音被风声刮得有点散。
“看雨什么时候来。”柳依一接过水杯,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,缩了下,“别淋着。”
薄云觉没说话,只是往她那边站了站,挡住穿堂的风。
两人都没再开口。